“來電顯示”作為一種基礎的電信服務,早已被人們熟知并接收。隨著智能手機的普及,“來電顯示”有了升級版,不但能夠顯示號碼的位置、運營商信息,還能顯示特殊的“標注”,比如有的號碼就被標注了廣告、騷擾,甚至是詐騙電話的備注,這的確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用戶的選擇接聽。但是,貴州的江小姐最近遭遇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公安機關的咨詢電話在她的手機上竟然顯示標注是詐騙電話,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前不久,貴州遵義的江小姐網購買到了一部假手機,在多次反饋后她沒有得到電商平臺的退貨申請,為了不讓更多的人受騙,江小姐就在網上搜索舉報平臺。

江小姐:這里就有一個網絡違法犯罪舉報網站,這個網站我就翻到最底部它有“京公網安備”,我覺得還挺正規的,我就點進去我要舉報。

江小姐點擊“用戶舉報”板塊后,頁面出現了一個被紅色標注的咨詢電話,號碼為010-58186279。而當她撥打這個號碼后,手機上卻出現了“疑似詐騙”的字樣。

江小姐:然后我就不敢再打它這個電話了,我就看到這個號碼被二十多個人標記過。

記者登錄了小江所說的“網絡違法犯罪舉報官方網站”,找到了010-58186279這個公開號碼。由官方網頁上提供的舉報熱線,為何會被標記上“疑似詐騙”的字樣呢?記者向該號碼的提供商——中國電信進行了咨詢。

記者:這樣的標注是咱們電信服務商呢還是別的?

中國電信客服10000:咱們電信的話是不會給任何標注這些的,您可以看看是不是有人就是在殺毒軟件什么的,然后給您標注的。

今年10月18號一名網友發貼稱:“廣西公安廳官網所公布的電話被標記為‘詐騙電話’”。該網友曬出的通話截圖中顯示,號碼為0771-2893032的電話被標記為“疑似詐騙”,并且有727人進行過標記。

12月13號記者登錄廣西壯族自治區公安廳官網,在頁面下方找到了這位網友反映的電話號碼,0771-2893032并進行了撥打。在一款名為“觸寶電話”的手機App中顯示為“詐騙釣魚”,而在“搜狗號碼通”的手機App中則直接顯示為“詐騙”。

在“360手機衛士”的App中提供了“詐騙鑒定”功能,當記者輸入河南省公安廳官方網頁上提供的總機電話號碼0371-65991155后,出現了這樣的顯示:360手機衛士鑒定該號碼為“騷擾電話”,并顯示已被1219個用戶對這個號碼進行了標記。

記者:如果咱們的公共電話、舉報電話被人標注成騷擾電話或者詐騙電話,可能您再打出去,別人就不會接了。

河南省公安廳:對對對,這個問題確實很(嚴重)。你要不反映這個問題我還不知道,我們先調查一下好吧。

標記容易取消難 涉嫌侵犯知情權

央視新聞記者經過調查發現,目前至少有三十款手機App可以提供電話標記服務,在用戶接聽來電時或者撥打電話時,這些App均能顯示號碼的標記信息。而河南、河北、廣東、廣西等地公安廳的電話都被標記了不實信息,有的甚至是被惡意標記為“快遞電話”、“中介電話”。而因為電話號碼被錯誤標記的情況越來越多,一些網站也做起了收費查詢標記來源的買賣。

前不久,武漢血液中心的獻血熱線在尋找配對血源時屢遭閉門羹,最終一位熱心獻血者解開了謎團,因為這個027-83637079的號碼在來電時顯示為“詐騙電話”。

用來救命的熱線被標記了不實信息,導致別人拒絕接聽。記者在今年12月對該號碼再次進行查詢后發現,027-83637079又被人標記為“快遞送餐”。而在記者查詢的網站上,想看到號碼標記的源頭,則需要繳費19元。除了查詢服務,一些機構還打出廣告,聲稱繳費就可以替人消除電話號碼標記。

某電話號碼取消機構:可以取消,我們收費是500塊錢的,先生。標記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你在這家公司上過班,或者是用這個手機號碼在網上注冊過,或者是在網站上發布過信息等等,都有可能被標記號碼的軟件進行讀取,從而標記上的。

記者在支付了19元后查詢到,將武漢血液中心獻血熱線標記為“快遞送餐”的是獵豹移動平臺,而該公司的客服人員告訴記者,標注號碼和取消標注都是用戶來完成,平臺沒有任何的審核。

獵豹移動客服:您提供一下,那個被標記座機號碼,我這邊聯系同事幫您后臺取消一下。

記者:就我直接跟您說號碼,你就可以幫我取消是嗎?那不需要我提供什么材料嗎?

獵豹移動客服:不需要您直接說一下號碼,還有您貴姓就可以了。

記者:平時打電話問您這邊標記錯誤的,要求取消標記的人多嗎?

獵豹移動客服:挺多的,都是自己的手機號碼被標記了,影響了生活了。

記者在對多家互聯網企業進行調查后發現,企業提供給用戶的號碼標記服務十分隨意,在來電后用戶就可以對任何電話號碼進行文字標記,大部分平臺都提供了一致的標簽,例如“騷擾”、“詐騙”、“快遞”、“外賣”、“中介”、“廣告”等。而對于被標記號碼真實性的審核,平臺卻把責任甩給了用戶。

電話邦工作人員:是在您給別人打電話的時候,別人根據接聽情況可能會給您標注成疑似詐騙營銷中介廣告,這些都是有可能被別人進行標記,但是它到達一定的數量之后才會有對外信息的一個展示。

搜狗號碼通工作人員:這個是用戶標寫,就用戶標記的話一般比如說有十來個人以上標注,然后才會顯示。

記者:你們會核實嗎?

搜狗號碼通工作人員:你說就是這個號碼到底他是不是騷擾或者詐騙,一般核實不了。

只有標記,沒有審核,如此漏洞導致了諸如獻血熱線、舉報電話等公共服務電話被錯誤或者惡意標記。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標記了標簽化的身份信息,也給一些普通用戶帶來了困擾。吉林的李先生使用了多年的手機號碼前不久被人錯誤標記為出租車司機,當他給別人撥打電話時經常被人拒接。

記者:您本身的職業是出租車司機還是?

李先生:不是,我就不是我才要撤銷標記。

記者:您現在有沒有找到途徑呢?

李先生:有幾個平臺我也找了,也取消了,但是還有,我現在不確定有多少個平臺了,360、騰訊、搜狗反正挺多的。

記者:您知道是誰給您標記的嗎?

李先生:我查不到。

記者發現,號碼被標記的情況往往是用戶首先不清楚自己被標記,出現電話撥打不通的情況下再進行查詢;而即使知道了被標記也很難知道究竟是誰對號碼進行了標記。

王女士:我打給我姨,她說上面標注“推銷”,我花了88塊錢讓人給我取消的。

根據我國《網絡安全法》的規定:“網絡產品、服務具有收集用戶信息功能的,其提供者應當向用戶明示并取得同意”。有法律學者就表示,用戶的號碼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平臺標記并顯示,如此的做法涉嫌構成侵權。

中國人民大學民商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姚歡慶:所有的平臺在沒有經過電話號碼所有人同意的情況下,直接就把被標注的信息呈現出來,這就是不對的。A平臺原來最早可能是A平臺標注的,現在B平臺再傳遞時也不能這么做。

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朱巍:很多人手機號碼只有一個,但是他的手機號碼卻被別人標記了,就非常有可能因為生活原因給別人打電話的時候,別人不接了,會認為是騷擾電話了。這是存在一個嚴重問題的,這也是一個生活安寧權和隱私權被侵害的這么一個情況。

號碼標記軟件各自為陣 標準尚缺

作為互聯網發展的新業態,電話標記業務目前存在平臺數據各自為陣,服務協議不合理,用戶隱私被收集傳播,惡意標注無法追蹤的亂象。業內專家表示打擊垃圾電話,需要進行分級分類的篩選操作,相關的標準亟待出臺。

記者在多款提供手機標注功能的App中都見到了這樣的提示:“安裝軟件需授權讀取通訊錄、短信等功能”。有的App在安裝后使用時反復要求用戶開通讀取“通訊錄”功能,否則一些功能則無法使用。與此同時,不少App打出了用戶數量超過億萬級、電話薄數量超過千萬級的廣告。有法律學者指出,手機軟件如此設置涉嫌過度收集用戶資料,增加了用戶的隱私泄露的風險。

而對于提供的標記服務,不少App或通過用戶協議,或利用免責聲明來規避其中的責任。在“騰訊手機管家”上記者見到了這樣的提示:“本功能中電話號碼的標記數據并不代表騰訊立場,騰訊不對號碼標記數據的真實性、準確性有效性提供任何保證”。

調查中記者還發現,目前各個平臺在標記號碼業務上的標準五花八門,有的平臺僅需要10個不同的手機序列號就可以對一個號碼進行標記,如此簡單粗放的方式也增加了號碼標記錯誤的可能。而對于糾錯機制,有的平臺向用戶設置了繁瑣的申述流程,而面對造成的錯誤,有的平臺甚至沒有糾錯機制。有法律學者就指出,在網絡平臺明知存在的信息安全風險的情況下依然任性傳播,并不能通過免責聲明來豁免責任。

中國互聯網協會研究中心秘書長 胡鋼:我們《侵權責任法》實際上也明確了相關的這種情況,你知道或者明知有可能侵權,然后你依然發布,那要承擔承擔這種和發布者要承擔連帶責任。

北京郵電大學曾劍秋教授表示,網絡平臺目前各自為陣收集用戶標記、提供反饋顯示的現狀也亟待統一。

北京郵電大學三網融合研究所所長 曾劍秋:要從源頭上,比方說像運營商這方面要參與。因為對于這種號碼被標注,尤其是惡意的標注這一類的,其實通過運營商的這個關口,或者說他在后臺它是能夠識別出來的。所以我覺得這些方面是要配合起來的。

號碼非小事 需源頭管住“標記任性”

每個人可能都有被五花八門的電話騷擾的經歷,甚至有的朋友還被詐騙電話設了套兒。工信部數據就顯示:截至今年10月末,三家基礎電信企業的移動電話用戶總數達15億5千萬。這個基數如此之大,很小比例的詐騙或騷擾電話,也會給大家帶來極大困擾。所以從一方面來說,互聯網平臺提供的電話號碼標記業務,有著積極正面的作用,大家可以齊心協力對號碼做正確的標注,互通有無、互相幫助,更有效地擋住涉嫌違法違規的詐騙或騷擾電話。

而另一方面,可能也是更重要的,那就是開展此類業務的平臺,既然會將標注到一定數量的號碼標記呈現給更多的用戶,那么就應該對你所呈現出去的內容承擔起主動核實的責任,尤其是涉及到個人隱私方面的信息,比如說個人身份、職業等信息的標注,更是要加大審核力度,防止惡意標注,避免錯誤的標簽侵犯到用戶的權利。

剛才我們說的是平臺,另外想再跟電信運營商說兩句。您這里是一切打出去的電話的源頭,那就更該從起始點加強審核過濾。比如說一些不法分子會通過克隆舉報電話、銀行、運營商等社會公共服務熱線電話來實施違法犯罪活動,這樣的行為一方面會使得用戶更容易上當受騙,也讓真正服務于大家的熱線服務號碼無端背鍋,進而可能導致公眾權益近一步受損。面對這種情況,運營商恐怕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用更加強勁的審核過濾系統和更有力的技術保障,從源頭上阻斷這類行為的發生。

再者,不負責任地隨意標注別人電話號碼的行為,需不需要負責任呢?有法律學者就呼吁,電話標記的相關法律法規亟待出臺。讓我們首先從自己做起,為每一次的電話號碼標注,負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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